“五千年的文明史畫卷里,戰爭與和平、王朝興盛與危機最為引入注目,但構成其基本內容的卻是物質生活的欣欣向榮和人類精神生活的奇異歷險。科學和技術在文明上始終占有一個非常重要的位置,它仿佛承載激流的河床,流水消逝,河床卻留存下來……某種意義上,喬治·薩頓是對的,他說過:科學的歷史雖然只是人類歷史的一小部分,但卻是本質的部分,是唯一能夠解釋人類社會的進步的那一部分。”
一口氣讀完北京大學科學史與科學哲學研究中心主任吳國盛教授的《科學的歷程》,厚厚的600多頁,能夠堅持讀下來,除了作者曉暢的文筆和豐富的圖片,更是對科學和歷史的敬畏。應該是得益于作者對希臘古典時期的熱愛和研究,全書第二卷《希臘:科學精神的起源》部分尤其精彩,讀來令人如沐春風。這讓我想起顧準先生對古希臘哲學傳統的珍視,以至于在他一生最艱苦和精彩的反思中,第一位想到的,但是從中尋找思考的源頭。
希臘作家希羅·多德說:一個從不知道自己出生之前的事情的人,永遠是孩童。生活在高科技時代的我們,玩轉數碼裝備的能耐,肯定還是科學素養的全部;而科學史,正是理解科學從何處來,向何處去的常識之門。因此,我建議科技工作者和管理工作者,不妨把這本書列作案頭書的備選。
科學史的寫作,從來都是一件困難的事,為中國的讀者而寫,恐怕更難;這一點,看看眼下關于轉基因的斷裂式爭論,就可以大致了解。縱觀科學史,科學從來就不是理想化的概念,科學家也不是。閱讀《科學的歷程》,讓我更加深切地體會到:要真正破解現代科技發展的傲慢與偏見,就必須老老實實回到希臘的傳統,從理性的源頭出發,用宇宙的尺度,看世界的風景;而不是呆在“民族的洞穴里”,用盲目的文化自信或受害者的陰謀論,繼續功利化和意識形態化地解讀科學。從這個意義上講,今天的中國,科學精神的啟蒙還遠未完成;百年前,“德先生”和“賽先生”入中華之門,至今,還是客人。如吳國盛先生在書中所言,21世紀,科學正處在一個偉大的黑白點上。“經歷了兩個科學的世紀,科學確實造就了不少人間奇跡,但它對于人類文化的負面影響則日益明顯。人口問題、能源問題、核擴散問題、環境污染問題,生物多樣性、文化多樣性的破壞,均與科技的發展密切相關。但是,哪里有危險,拯救就會在哪里出現。一個世紀來,人類優秀的頭腦一直在關注人類的命運,思考科學的發展方向。今天,無論在理論自然科學方面,還是在科學的技術應用及社會影響方面,都顯示出某種深刻的轉折正在發生。
眼下,當科學的發展日漸遠離我們的經驗,互聯網—這個“德先生”和“賽先生”最完善的結合,給科學知識的傳播和科學精神的普及創設了嶄新的巨大空間;和人類之前的全部經驗相比,互聯網時代,對科學的關注、熱愛和思考,不再是“人類優秀的頭腦”的專利,而成為每一個平凡個體的權利和樂趣。這使我們有理由相信,新新人類完全有能力,在自身不斷增長的知識與使用這些知識的智慧之間,尋找到自信而謙卑的平衡。
今天的我們,正經歷著前所未有的科學“加速度”。斯塔夫里阿諾斯在《全球通史》中寫到:“現在每一年,比過去幾十年和幾個世紀發生的歷史事件還要多,因為生活在21世紀前期,我們正在回顧數千年來人類的正確行為和所犯的錯誤。”歷史的泰山江風浩蕩,寬闊的河道里激流奔涌,而回溯科學的歷程,看那歷史河床的風景,正指示著人類進步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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